每一个祭拜的日子,我都会情不自禁地想起父亲。想起他那满脸的严肃,内心的慈爱,永远对我们的教育和生怕我们有什么闪失。在父亲的眼里,我们哪怕已经人到中年,也只是不太懂事的孩子,还需要教给我们许多父亲那一代人的为人处事的思维和方法。
我不知道父亲一辈子为子女辛劳,有没有没烦过,有没有埋怨过,有没有累过,但是我永远记得父亲在我们儿童时代,青年时代,成年时代,甚至人到中年后迟迟不变的教诲和指点。
儿童时代,我不怕父亲在我们太过顽皮时,或者闯下些祸后对我们的责打,但是一想起父亲对我们面对面的教训的场景,我们的心情是随着父亲发火的程度而紧张的,我们兄弟姐妹犯了错,父亲很少当面打我们,而是把你叫到他跟前,教训你。父亲声音一提高,我们就吓得脚发抖,觉得头发都吓得塑起来了。只能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地上,等父亲教训个够。那时候是一生中最难熬的时刻,有时候甚至希望父亲扇我们几耳光,可是一向善于讲道理的父亲偏不那样做,而是喜欢一字一句地教训你,把你做错的事情让你复述出来,承认错在哪里,今后该怎么做。
也许是儿时的惧怕,到了青年时代我们姊妹几个就都不太难犯上做乱,几十年来基本没有主动惹过别人,除非别人无端欺负我们,实在忍无可忍,我们才会还击。
记得有一年我和弟弟去家乡的东山砍柏枝熏腊肉,不知为什么跟街坊小伙伴吵了起来,甚至动了手,看见弟弟挨别人打,我这当哥哥的不服气就去帮忙,结果寡不敌众,被人强马壮的邻居扭伤了我的手。母亲是要拉着我们去与打我们的人家评理,讨回一个公道。父亲则是把我们叫回家,一个一个地训一通,不管别人是否伤了我们,而是首先让我们检讨自己做得不对的地方。我们已经挨了别人的欺负,反而还要先认错。说真的,心里真的很不开心。可是事过境迁,现在想起来,父亲一惯息事宁人,宁愿自己家人吃点小亏也不愿把事情闹大的处事哲学,其实有许多好处。
冤冤相报何时了呢?而且邻里发生矛盾,也没必要嫉恨一辈子。所以随着年龄和社会阅历的增长,我们也学会了这一点,很少与人发生什么激烈的矛盾。
记得大学时,父亲是通过信件继续他对我们的教育,只要我们看来与父亲有不同意见的观点,父亲都要做详细的解释和说明,目的就一个,希望他讲的我们能听进去。就算后来我们多少都有了一些工作上,生活上的成就,父亲还是一如既往地按他的思维要我们注意怎样对待荣誉,成就和赞美。
父亲在家是深得家族长幼尊重的,都说他处理事情很公平合理,实事求是,不偏袒任何一方。所以父亲健在时,家族中发生大大小小的矛盾,只要父亲出面调解,都可以有一个皆大欢喜的结果。
记得父亲一向是非常注重保健的,吃什么,补什么,他老人家在中年后就十分有心得,
比如下围棋健脑,打太极拳强身,练气功强内体,散步增加肺活量,而且人到中年后父亲主动戒了烟,酒也很少饮,连吃什么都很讲究。可恰恰父亲会死于淋巴癌,而且从发病到去世不到一个月时间。我们有些不解,直到后来看了父亲生前写的文字,才发现父亲其实是常年累月的忧郁造成的病变,1957年,风华正茂年富力强的父亲在公安局工作时,突然一夜间从先进人物被划成反党反社会主义的右派,从此就背上了沉重的思想包袱。乃至于父亲在后来的几十年里,都谨小慎微,无论社会怎么发展和变化,他都十分警惕社会动向,生怕我们
重蹈他的覆辙。
可是如同父亲那样的人,一辈子冤屈的人有太多。想想建党后几十年的斗争史,不管是外斗还是内斗,经常是今天还是同志加兄弟,同一战壕的战友,可是明天就眼睛一瞪,六亲不认,变你死我活的阶级敌人了,真的很残酷无情。
解放后的历次运动或斗争,都是以牺牲无数无辜者才结束的。父亲赶上了,只能自认倒霉,而且往往还是知识分子斗不过大老粗。所以“臭老九”里含着无数的冤屈。
好在父亲去世已经年满80,也算高寿之人。作为1949年就参加革命的老干部,作为一位为工作了几十年的老司法工作者,父亲生前的单位不可能给他致悼词,盖棺定论,因为父亲已经退休多年。但是我们子女心理明镜似的,我们自然也会用我们自己的方式纪念,缅怀父亲。
父亲的灵魂一定可以感知到我们子女对他的爱和想念,每年这一天,我们都会给父亲烧几柱香,祝愿父亲在天国过得舒坦,安逸。
有诗词为证:《卜算子,慈父》
四载天国行,心系海家人。又到驾鹤魂飞月,想念慈父亲。
教子皆有因,恭敬勤聆听。待到来年扫墓时,跪拜谢父恩。